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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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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晏怜绪木然坐在床上,一袭宽大的丝袍包里着纤瘦的身躯。长发随意地以木簪挽起来,几缕发丝垂落颊边,随着呼吸而晃动着。

淡淡的月光模糊地描画着晏怜绪的左半脸轮廓,剩下来的一切尽皆被黑暗淹没。

他一直抚摸着自己的右耳。

刚才程大夫前来请脉时,他告诉晏怜绪,取出来的耳蛊已经化作药粉,明天就可以放进楼月璃的耳道里。

明早晏怜绪坐马车离开定屏城後,程大夫就会把耳蛊献给楼月璃,让楼月璃回复听力。

待楼月璃熬过这一关後,晏怜绪会把另一边耳朵的听力也交给楼月璃。

一切准备妥当,回复听力的楼月璃一身武功惊人,至少可以杀出重围回到晏怜绪的身边,但晏怜绪的心里却极为不安。

有些地方似乎严重地不对。

长久以来在晏怜绪的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预感正在高声嘶吼,嘶吼着不明所以的字句,使晏怜绪根本无从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晏怜绪仔仔细细,反反覆覆地把每个细节回想了好几遍,却还是找不到哪个地方不对。

终於,无心睡眠的晏怜绪换上另一套衣服,点亮金铜油灯,提灯走出房间。

抄手长廊上挂着两排镂铜纱绢双鱼花灯,照亮目不暇给的画梁雕栋,照亮什锦窗上的夔龙纹,却照不亮晏怜绪的心。

所剩无几的下人如同鬼魂般悄然掠过花园,他们像躲瘟疫般躲开晏怜绪,失却平日的恭敬。?

楼月璃这鸠占鹊巢的残废快要完蛋了,这群下人自是不必再对晏怜绪假以辞色。

庭院重重,恍若海底幽深,晏怜绪静静地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山园细路里回响着。?

不知道穿过多少扇月门,晏怜绪迈过雕花绣槛,来到大厅里。

月色渐侵萱堂绣阁,大厅里空无一人,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晏怜绪放下油灯,背着绿窗,任凭孤灯照亮窗纱,默默地等待着楼月璃。

那种古怪的预感攥紧了晏怜绪的心,使他无法呼吸。

他比任何时候也更想要见到楼月璃。

蟾彩霜华锁在窗扉外,偶尔绕月乌云散开,深月滑落翡翠屏。兰烬暗挑残烛,风声彷若低泣,隔着帘栊诉说着无人听懂的心事,只有晏怜绪在铺地上的影子陪伴着他。

晏怜绪点起大厅里的每支蜡烛,一根根蜡烛把大厅照得很明亮,明亮得甚至有点死板,墙上的每道缝隙在如此烛光里注定无处可逃,连墙边跟孩童差不多高度的缠枝扁菊青花瓷瓶後也藏不着阴影。

平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大厅异常寂静,每件陈设也是熟悉而陌生。

小时候晏怜绪常常在这里跟小黑炭玩捉迷藏,一玩就是一整个下午,然後他们会在夕阳西下时坐在门槛上,一边兴高采烈地吃着甜点,一边手舞足蹈地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少年时小黑炭在这里承受惨无人道的杖刑,被掴了一巴掌,失去了他的右耳;不久之前晏怜绪在这里被楼月璃杖责,右耳自此失聪……

这个大厅承载了晏怜绪的太多回忆,多得他快要无法背负。

大厅的光芒衬得门外的庭院极为黑暗,好像转眼之间就可以看见晏老爷和晏夫人的鬼魂血淋淋地归来,愤怒地质问晏怜绪为何要如此尊严尽丧地苟且偷生。

角落的青铜水漏点滴不止,远方若有若无地传来更夫的敲锣声。

晏怜绪筋疲力尽地坐下来,烛火映照着他那憔悴的脸容,他的年纪不大,看起来却如斯苍老疲倦。

他想起许多往事,却渐渐分不清哪些是真正曾经发生过的,哪些只是他癔想出来的。

月华暗哑,墨染苍穹漆黑无垠,晏怜绪独坐清灯,长夜未眠。

直至等到子时,晏怜绪才隐约听到几重垂花门外传来马蹄声,把夜幕锐利地划开一道口子。

晏怜绪的手臂毫无生气地搁在茶几上,指尖微微发抖,他没有站起来迎接楼月璃。

茶早就凉了,碧绿茶底的茶叶如同浮尸般被浸泡得发胀。

一抹漂亮飞扬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划过雪白的窗纸。楼月璃推开门扉,讶然看着呆若木鸡地坐在一角的晏怜绪。? ?

晏怜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没有像平日般向楼月璃飞奔而去,投入楼月璃的怀抱,只是站在原处。

他看着楼月璃的眼神很空洞,好像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

楼月璃穿着一身黛紫暗云纹深衣,沾着雪花的青丝如同雪沾露蝉,脸颊被寒风扑打得绯红,透出霞染芙蓉的丽色。

这本该是极为明艳的容颜,但楼月璃的眼眸颜色实在太深,再是刺眼的烛光映在他的瞳孔里也如同泥牛入海,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月璃一个箭步跑上前,紧紧地把晏怜绪拥入怀中。

紧得彷佛楼月璃的心从来只有晏怜绪一人。

紧得彷佛那些让他们无法坦诚相待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

晏怜绪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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