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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皇后和衣在东宫陪护了儿子一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到了今日,又有徽郡王夫妇进宫接走郗太妃,如此举动,只差没明说是宫里没照顾好老太妃了。

暗夜,中斋,皇帝在金枝灯下,盯着眼前长长铺陈开的已经对咒了三日的绢布,低声自语:“鼎不能移……”

四个字,连说了三遍。

他原以为,阿缨向皇室退婚,便是她最叛逆惊骇的举动了,没想到后来她又与傅府闹僵;

他本以为她与宫里和家里都断绝,已是最不明智的了,结果紧接着,阿缨又上到行宫与卫觎结邻;

他本以为,如此她该算满意了吧,可她竟敢又问宫中讨债;

本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这小小的女娘也称得上一句胆大包天了,却更没想到,她居然一口答应奉养太妃,搬到了乌衣巷。

她曾是那般乖巧省事的一个小女娘啊。

皇帝眸色低沉,有一个念头兀然冒出来,又被他抛出脑海。

他等了显阳宫那边两日,到而今,还无动静,便知道能用的对策不太多了。

傅簪缨如今的行为已不能用常理揣度,到时真捅出什么闲言碎语,好说不好听。

往大了说,南朝是华夏江山的正统,这丑闻若是传过江去,让后秦、北魏那些蛮狄儿听了,被那贼厮笑话一回都不值当。

一国之君的气量,李豫还是有的。

东西不是不能还,只是为首那些庙堂社稷之物,断乎动不得。

原璁屈膝在案前挑灯花,见陛下眉头枯索,眼神向绢布上瞟了瞟,思索一番,试探着道:“陛下,依奴愚见,其实那鼎器礼器即便送还回去,龙威在上,傅娘子又如何敢摆?左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赌一口气罢了,倒是……宗室子名下分的皇庄尚多——”

皇帝的目光陡然射来。

原璁打个激灵,连忙跪地伏首:“奴妄议宗亲,罪当万死!”

皇帝阴沉地盯了他半晌,笑哼一声:“你这刁奴,以为朕听不出你是变着方儿替阿缨说好话么,只因那年你干儿子受廷杖,阿缨向朕求情。你倒是个念恩的。”

原璁连道岂敢,“奴是陛下的人,要念自然也是伏念天恩,敬祈皇寿万年,福泽万里,一日也不敢移衷改易!”

“行了。”皇帝拖长腔调道了一声,手指在褪下的腕珠上点了两点,似是而非地自语,“宫庄御田……那些尽日隻知纵逸斗犬的宗亲纨绔,也占得够多了……”

片刻后,原璁退出内殿。

一个正在玉阶下阴影处等的,穿青褐宫衣的年轻班值见干爹出来,看看左右无人,忙躬腰上前,悄声问:“干爹,怎么样了?”

原璁一见他便瞪起眼,敲了记他脑壳上的青纱帻,把陛下的原话讲来:“你这刁奴,倒是个念恩的!”

小班值焉瞳缩了缩头。

他岂能不记得,一百廷杖呐,当年隻怪他嘴松道了句“此日是卫娘娘冥诞”,便险些被陛下下令打死。

若非傅娘子当天恰巧来给陛下请安,他便没有今日了。

他记一辈子。

原璁背手哼了一声。其实他帮傅娘子说话,哪里是只因这一桩,这些年傅娘子孝顺

陛下,与中斋前后殿、御膳房几处都走动得熟络,有时陛下因朝事气不顺,或龙体小恙,若有小娘子前来解颐一二,能给他们这些近侍的奴才省下多少气受。

再说各宫的大总管,有什么实在难解的烦难,都知玉烛殿里住着位小菩萨,但凡能搭上线的,都去求傅娘子。傅娘子但凡能帮的,也都肯搭把手。

那帮子狗僚嘴上不说,原璁却知道,大家伙儿心里头都嘀咕,将来若是这位贵主娘子入主中宫,那他们便有福了。

都说没根儿的东西腌臜贪吝,肠烂心黑。

可在这座人吃人人踩人的围城里,还有一位傅小娘子,拿他们当人看呐。

原璁抖抖袍子,抬眼望着天边那丬向缺的残月,幽幽道:“你干爹骨头软,没你那么恩义,也只能像御史台那帮子直臣说的,进几句谗,嘿。”

他低柔地笑了一声,眼尾被月色翳染的光迹转瞬又变得阴冷,“去,给内府总管通个气儿,什么珍玩库、金银库、丝帛库的掌司,都紧起皮子备着,他们这些年仗着有唐家,日子过得也够肥了,勒一勒腰带,准备往出吐吧。”

月上中天,皇后宫里也不消停。

她的焕儿从小到大都没闹过头疼脑热的,昨日突发恶疾,太医署束手无策,真真吓坏了她。

幸而一夜过去,太子的症状渐渐平稳,此时还在昏睡着。

心思乱,午后得知徽郡王妃要来接郗贵妃出宫,庾氏自然嫌她不识眼色,话也说重了几分。

没想到义兴周氏就是这样教导女儿,居然敢抬出蜀王来压她。

更令庾氏悒郁的是,皇帝只顾念手足情面,却不帮她撑着,她这厢还在与徽王妃晓之以理,陛下竟就一道谕旨,同意了徽郡王的求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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