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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娘子一个矜贵女儿家,哪有王爷使这鲁莽把势纳头便拜的。此为大恩,王爷嘴上谢一谢,便能还得清了?祖母尚需静养,莫在此处惊了长辈,且寻个清静所在,吾夫妇再叩谢傅娘子不迟。”

说着,又不好意思地向簪缨深深一福,“倒显我喧宾夺主了,娘子千万莫怪罪。”

簪缨在宫里时,见到这位徽王妃的次数不少,知道周氏是个礼数周全的人,便回了几句谦辞。留下人照料老太妃,而后一同放轻步子退出内室。

到了堂室里,簪缨请郡王夫妇落座上茶,这才问起自己关心之事:“王妃去后宫接人时,皇后如何反应?”

她及笄那日,周氏是应邀去了华林园的,当日前后因由,周氏都看在眼里,原就为这傅娘子感到不平,听问便道:

“皇后娘娘开始自然惊诧不允,说陛下以孝治国,郗娘娘又是于社稷有功的超一品封诰,理应在宫里将养,若叫接了出去,难免引起物议,有损天家颜面。

“小娘子,你方才也见了祖母唇边的淤青吧,那便是宫里怕祖母饿过去,又没法让祖母张口,便想出用芦管灌下参汤的法子,留下的印儿。

难道如此就不有损天家颜面了?我如此说了,皇后却又道,小娘子你过两日便会回宫,要我再待两日。我便与那位周旋,说人命攸关的事,妾身等不起,不如让我先将太妃娘娘接出去,待小娘子回宫,徽郡王府再将人送回来,岂不两全其美?其实我心中,是半点没想过傅小娘子还会回去的。”

白天夫妇俩入宫时,是周氏去了后宫,而徽郡王径去中斋求见陛下,是以对于这些细节,他也是第一次听闻,攥紧了拳道,“之后呢?”

周氏饮了口茶汤,轻叹道:“饶是如此,皇后娘娘还是犹豫不决,不愿松口。妾身便用了王爷教的话,对皇后道:想当年翁翁送我家王爷进京,本意便是以此接母亲回蜀,天伦团聚,以尽孝道。是太妃娘娘深明大义,为宗室考量,主动留在了皇宫。其实亲王就藩后接生母去封地,本朝早有先例,皇后娘娘若不允,王爷便隻好修封家书请示蜀王该当如何了。才说完话,陛下身边的原公公便来传陛下通允的口谕,这才接出人来。”

簪缨听后唏嘘,又问:“王妃去时,可见显阳宫有何异样,比如内宦往来,收整箱箧等状?”

周氏尚不知簪缨向宫室讨债的事,想了一想,摇头道无。

簪缨了然。与她所想不差,看来庾氏还没有放弃把她弄回宫的打算,并未开始拢帐啊。

她眸中光芒微闪,没有再说什么。

辞出正房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用暮食的时分。

簪缨无事,看着婢子布菜,忽想起离开行宫前,小舅舅对自己的那番嘱咐。

“强身健体讲究方法,往后饮食要适量,不可强逞。待你养好了底子,喜欢弹棋或击壤,捶丸或投壶,舅舅教你,到时身子自然便轻矫了。”

只因那日见她吐了,他见微知着,对于她深藏起来的心思,一猜便中。

簪缨忽然有些庆幸搬了出来,否则再在小舅舅洞若观火的眼皮子底下待着,他那么多智,那她重生的秘密,岂非也有暴露之险?

真有那一日,他会如何看待她呢……

簪缨抬手在脸上胡乱揉弄一通,手心肉和腮颊肉一时也分不清何者更软,心血来潮唤了声:“狼。”

话毕,便见一大团毛绒绒的白,趟过门槛,懒懒踱到她身边。

簪缨心道真是神了,这样叫它,竟也听得见,竟也听得懂。她低下头,煞有介事地与之对视:“狼,我摸一摸你,你乖乖的,不能咬我。”

白狼俯首轻啮簪缨的裙裾,她探出手,轻轻抚在狼耳下的鬃毛上。

触感意外柔软。

这厢净手用过饭,杜掌柜那头儿,也安排好了大司马亲卫的巡值次序,又去小娘子的厢舍寻到任氏,叽咕了几句话。

簪缨在屋里听见,隔着夕阳映照的窗影问,“是杜伯伯吗,可有何事?”

她担心是郗太妃那边出了什么反覆,不一时任娘子入内,却道不是,含笑道:“老杜心思多,想到了一个事,让我同小娘子说说。”

簪缨奇怪,“杜伯伯自己为何不同我说?”

任氏笑道:“这个人爱讲老礼儿,小娘子的香闺,他不好唐突。不必理他。”

而后她便按老杜的意思,将当年徽郡王之父让位太子一事,同簪缨讲了个大略,低声说:“女郎先是与太子退婚,如今又奉养起太妃,还搬到了同太子一脉不睦的王丞相的邻府,咱们虽问心无愧,不怯宫室,却还是要防备一些。”

“毕竟,若无当年那场让储,今日入主东宫的……”

簪缨心中意动,听懂了任氏的未竟之言:——那今日做太子的,便该是徽郡王李容芝。

她从未想过这宗室夺嫡里头的弯弯绕,一愣之后,反而勾挠着狼颈窝的软毛笑起来。

“我要的便

是他们多想,想的越多越好,越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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