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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寝殿若一座空谷空谷回音藏不住任何秘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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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华殿是这座皇宫里最古老的一座宫殿,它是历代君主安寝所在。每任君主即位后都会根据自己的喜好,为这座宫殿做出些调整,明元初年开始,这座宫殿便永远是漆黑望不见阳光的模样。皇帝命人将整座宫殿的每扇窗户都蒙了黑色的帘幕,他从没在这座宫殿里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也很少在这里召见大臣。

曾经有过那样的流言,流言说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坐上那位子,亲族冤魂化为噩梦缠身,檀华殿内每夜都是他的惊恐梦呓。

一个皇帝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流言散播于宫中,很快,宫中再也没有这样的流言。而那座宫殿也一如既往的漆黑,深沉,像这个皇宫里最神秘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两年,皇帝老得很快,檀华殿内常年燃烧着沉檀香,青年时能助他心静,这两年却只叫他昏昏欲睡。他的发鬓已经有不少花发,却只有在他松懈闭目的时候,才会引人注意——在他清醒的时候,天子的威仪总叫人恍惚他的年纪。

宫殿的大门被轻轻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皇帝却浑然未觉。内侍官持着拂尘小步近身,他仔细端详了一遍,才小心翼翼试探起来。

“陛下?”

皇帝的耳朵眼皮微微一动,却没有睁开,不过他叹出一声较重的鼻息,这已经足矣叫常年随侍身侧的内侍官明白——他已经醒了。

内侍官恭顺地弓着身子,低声道:“陛下,瞿大人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是否传召。”

“嗯……”他微微动了动脖子,缓缓将眼睛撕开了一道缝瞥向面前的棋盘,“叫他进来吧。”

永嘉皇帝在时,皇子不分嫡长与否都由同一位太傅教导,同时为每位皇子择选一位侍书,侍书公子从各官宦世家,或王侯将相小辈中与皇子近龄的孩子中挑选。瞿东篱被选上的时候,其实年纪还有些小,但他天资聪颖,有惊人才学,所以也择入宫中伴读。

一开始,其实是有意要将他择给太子的。可太子觉得他年弱幼小,难堪其用,所以没有选他,于是便阴差阳错成了三皇子明元君的侍书。皇子禁苑内书声朗朗,一读便是数十载春秋。那时的瞿东篱又怎会知道,当年的明元君,会成为今天的明元帝,又怎会知道自己的亲姐满心欢喜出嫁的那天,便是迈向深渊的开始。

他们的棋局已经行到了将结之时。

瞿东篱抬起的手,迟疑,又放下——他认输了。

“是臣输了。”

皇帝沉吟一声,将棋子丢入盒中,不曾回头,随手招了一招,内侍官适时上前递上茶盏,还是热的。

“东篱,你的棋艺退步了,年轻时,我总赢不了你。”

瞿东篱面色从容,似乎惋惜:“陛下言重,从前臣只是侥幸的时候多些。”

皇帝饮茶的手几不可察停顿一瞬,茶盏之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你最近常去忠平伯府?”

朝臣与朝臣之间走得太近容易惹人猜忌,所以众臣皆有防备。忠平伯早年间寂寂无闻,不过是个没落贵族,瞿东篱与他走得近,自然没人在意。可时光荏苒,现下局势已变,他们的密交,在别人眼中,已经变得似有深意。

一边是皇家兵器,一边是太子岳丈,实在让人难以不思度揣测。

“陛下公务繁忙,臣棋艺不佳,忠平伯不嫌弃臣的棋艺,所以常去府上下两局罢了。”

若换作旁人,早被吓出了冷汗,放眼朝野,或许也就他与温家那只老狐狸,能面对天子诘问,做到如此宠辱不惊。

皇帝轻轻颔首,将茶盏递给内侍官,内侍官卑躬退下,殿门关闭,漆黑的殿中便只余烛光摇曳。皇帝的眼中映出橙红烛芯,像真有火在眼中燃烧,却不像热的,像凉的。凉的火,是鬼火。

瞿东篱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色低垂,不是畏惧,更像疲惫。姐姐去世之后,他已经很少同皇帝单独相处,他们独处时,总叫他不由想起亡姐。

“东篱,我知道皇后殡天,这些年又有我与太子离心的传闻,你对我一定有些看法。”

瞿东篱起身作揖,躬身伏首,颜色不改,缓缓道:“陛下言重,臣身为天子朝臣,当行好自己的分内之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禁中事……臣不敢妄言妄测。”

“东篱言重了,”皇帝起身扶他,叹了口气,神情似有忧容,“这万人之巅寂寞如无人之境啊,我有时反倒想念你我二人在太傅私学中读书的日子,那时候我们谈笑风生一如民间书生,心中有无限远大抱负,心有多大,就有多么自由,可叹我真正坐上这可以杀伐决断的位子,却还不如当初年少无知时自由自在……”

皇帝负手而立,仰首一望,又颔下首去:“白驹过隙,往昔难追了……”

瞿东篱放下手来,总算直视起他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不再年轻,曾经的年少抱负,到了今时今日,也不过是少年笑谈,不足一提。可是年轻时的好时光,确实再难得见,年轻时的人,亦阴阳两隔难再寻。

他眼神轻动,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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