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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人奉命而去。

簪缨知道有事务在等她,在春堇的服侍下,一刻钟后便洗好了。

玉人出浴,肤如凝脂,春堇取来干爽的缎帨为娘子擦干肌润肤滑的身体。

云母嵌玉屏风外的衣桁上,有卫觎帮她准备的几套衣裳。春堇比量了下尺寸,笑着夸讚大司马细心。

簪缨螓首低含,选了件海棠红的曲裾常服。

从湢室出来,混着潮热水汽的香风跟着逸出,簪缨当头看见卫觎负手靠在外头等。

他精力旺盛得簪缨有时都吃惊,“你怎也不去歇一歇?在这里,一直等着么……”

卫觎目光落在她热浴后愈发粉泽的唇瓣上,鼻间不明意味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捞。

簪缨倒对他的习惯十分熟稔,偏偏身,躲过了。

卫觎动眉,懒声问:“不让抱?”

“西阁的先生们还在等。”簪缨余光看见发窘低头的春堇,端庄地挺直秀颈道,“正事要紧,咱们这便过去吧。”

她一身衣装都穿齐妥了,的确是正襟会客的模样。卫觎扫眼打量过,剩下的半枚眼色落在春堇身上,春堇立刻知趣地退到外殿。

“观白。”簪缨有些无奈地唤

他。

“让他们等着。”

卫觎不与她动手动脚了,却也不分说,拉着簪缨的手往拔步床边带,“你才从寺里回来,不可如此劳碌自己,小憩一会再说。”

“我不觉累,”簪缨随着他走,口中还坚持,“这时辰让我睡也睡不着,我还未去拜见过卫伯伯与舅父呢,怎好令长辈久等。”

“他们都在左近的馆阁安顿好了,待你起了,再请他们来见,两不耽误。”卫觎耐心哄着,望见那双神采明亮的眼睛,他轻叹一声,“就半个时辰,到时我叫你。”

簪缨最终不忍拂他好意,听从了。

上榻时,卫觎顺手抽松她束于腰间的宫绦,说是这样卧着舒服。

簪缨看他一眼,疑心这样是方便了他。

但卫觎说到做到,他了解自己,真缠闹起来轻饶不了她,为保信誉,就只是与簪缨对面躺着。

仅有的动作是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洛阳东宫里乔木多,炽日盛,已有早生的夏虫开始低鸣。殿宇内却一片静谧如水。

帐帘未落的榻子上,簪缨闭上眼睛。也是奇怪,她原本不困的,可在卫觎一下下的拍抚中,困意逐渐袭来。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恍惚听见耳边人轻道:“阿奴会不会不喜欢这里?”

卫觎看着安然窝在他怀里的人,眸底流动着一汪深水。

他对皇宫的执念说不上深,他长姊便是死于宫闱,这是卫觎心里永远的痛。他更没忘记,阿奴从前在宫廷中经历过的事情。

可形势使然,他脱不开这局棋,也不可能让他人执子,摆布他的命运。

他此前一直放任簪缨高飞,让她大展抱负,为的便是今日与她在这九天阊阖携手比肩。但当他真的将她接入这深宫,又总怀疑阿奴在这里的笑容还不及在外头来得自在快意。

他怕拘束了她,怕这天底下最高的一个位置,仍不是她最好的命。

“嗯?”簪缨眼睛都未睁,哝声细语,“或许大司马更倾向于定都长安?”

她连困着玩笑时都带有一种高屋建瓴的审度。

她已经设想得很远了。

像峙守在汹湍激流中心的一方盘石给了他一个答案,卫觎的眉心一下子松驰下来。

他忍不住刮她的鼻梁,低笑提醒,“长安还没打下来。”

“你信重义兄,我也信他。”簪缨闭着眼轻道。

她不是听不懂卫觎的言下之意。

她也曾以为,她此生最厌恶之地莫过于皇宫,在重生之初,她千方百计想逃离的就是那里。

但那种孤注一掷的心境,早已成为过去。

她想,一颗勇者的心应当是靡刃万物而不屈,在哪里丢掉了东西,便在哪里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让这里入主他人,她岂甘心。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观白,不必担心,我很乐意。”

天大地大,玩山乐水,固然轻松,但她更想要亲手执掌山河,植树成蹊,澄清宇内,还天下一个太平世道。

虎牢关那夜的星汉灿烂,在低处是看不到的,那是观白送她的礼物,她很喜欢。

西阁,案几邻列,卷宗堆积。

这间由原先的藏书馆临时改成的议阁敞着四扇雕花门,手携卷册的文掾进出不断。

靠近门边分出来的一间小阁子里,杜掌柜带领唐氏的四五个大查柜,正在手指如飞地拨弄算盘。

徐寔在杜掌柜到达中京后,如虎添翼,立刻将统计皇宫宝库的重任托付于他。

杜防风如今暂任少府之职,统管皇家财库,摇身一变成了京官。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算的还是自家帐,自然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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