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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已有些为难地看看谢姊姊,又看看小舅舅,生怕他恼。

卫觎凉哂谢氏一眼,不见喜怒,“你玩不玩?”

谢既漾看见簪缨看她的示弱眼色,仿佛在拜托什么,无端像一种于人无害的小动物,脾气硬是磨消了。

她长呼一口气,对这乖巧的小妹妹柔声道:“阿缨还不会骑马,今日看着我们玩就是了,待你学会,再一道上场不迟。”

而后果然不谈国

事,四人热身上马,马蹄劲扬逐飞尘,挥杆飒沓如流星。

簪缨看得心潮澎湃。

正这时,她自己的小马也被牵过来了,是一匹尚未长成的汗血马种,还不及她高。

只见这匹小汗血马,浑身栗子色的毛发散发着绸缎的亮泽,一双深褐眼瞳,灵动非常,簪缨第一眼见到便喜欢上了。

只是看它漫然昂首、鼻息噏噏的模样,很有些傲气,簪缨又不大敢靠近。

“别怕。”卫觎带着她去摸小马的鬃毛,没什么客气的,想怎么捋就怎么捋,那马驹也奇得很,见了旁人不屑理睬,在卫觎面前却贴首驯伏。

卫觎细细地教簪缨如何握缰绳,如何夹马腹,何处放松,何处用劲,而后在她腰间轻轻一提,便将人托扶上马。

“小舅舅!”簪缨视线骤然拔高,摇摇晃晃,惊呼道,“我还没准备好呢!”

“我在这,还能跌了你不成。”卫觎发觉女孩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神情,阳光斑斑点点洒在他眼里,眸底始见笑意,耐心教她,“双脚踩进蹬子里。”

“哦……”簪缨紧紧揪着马缰,依言行事,这副马镫的高度是为她量身而製的,小鹿皮靴踩上去,正好合力。

只是她第一回 穿骑装没经验,裙裾裁得长了,有一截被卷进靴底,不免碍事。

卫觎看见,单手控辔,另一隻手弯身低下去拉出那片柔软的裙摆,意态随性地绕上腕子,单手扯成个结,垂在女孩脚踝边。

晃晃荡荡,瞧着还有几分俏皮。

簪缨怎好让他折腰做这个,脸颊立刻红了,欲盖弥彰般看看四周,总觉得大家都在看她,矮下头低哝:“小舅舅,不好意思。”

“别动。”卫觎淡道,“踩我手了。”

簪缨慌忙“啊”一声,又想缩脚又不敢塌下腰肢,一面握缰一面低头,从没想过自己这样笨,学个骑马都手忙脚乱。下一刻定睛一看,小舅舅的两隻手骨骼分明,玉不染尘,正好端端地给她牵着马。

卫觎迎着她目光,逸丽的脸上有谑气,“是不是放松了?”

簪缨扳脸扭过头,又逗人,又逗人。

不远处的亭帐里,谢夫人程蕴看见这一幕,怔怔轻叹,“好多年不见十六郎有这种神采了……”

系马高杨垂柳。

好像当年少年。

缀在马驹后头背匣的谢榆也啧舌,原来大将军教人,还有这种娇气的教法啊。

想大将军在军镇训练重骑兵时,谁的马术不过关,他就照着谁的屁股一脚踹过去,张嘴便骂,同僚便笑,埋汰得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一钻,保准下回不敢再犯。

亲自给人牵马坠镫的大将军,太吓人了。

慢悠悠走在旁边的林锐看着前方,忽然低问,“那东西收好没有?”

谢榆一瞬会意,抚按着衣襟回以低语,“放心。日日贴身带着,睡觉都不敢离身。”

林锐一笑,“那你可得勤些沐浴。”

谢榆望着前头泰然牵马的高大身影,笑不出来。他得大将军信任,怀揣的是大将军的命,岂敢不视之如命,昼夜上心。

忽而不知何处响起一阵悠扬笛声,配合着场中催马夺球的场景,极为衬合。

卫觎道:“蔡邕传下的柯亭笛,这一代到了个姓卓的手中,说是江左第一。喏,那凉亭里吹笛的就是,给你听个响。”

他慢慢牵着那匹个头尚矮的小马在柳荫下走,无端有种大人溜竹马玩的样子。簪缨呢,自然就像个骑在竹马上的小女伢,可她依旧乐呵呵,轻轻提醒,“小舅舅,当人的面你可别这么说。”

卫觎莞尔,笛音中,又指向簪缨上回来登过的曲桥,“曲水流觞,兰亭行草,起于江左兴于王氏,他家子弟在占尽风流才气上的

确得天独厚,好风景,多瞧瞧。”

那处水边有文人雅士正在吟诗作赋,也不知谁是谁,临风远望,只见得翩翩大袖,飘带如云,又有紫罗香麝,妙语笑声,真似一幅有声有色的画卷,雅人深致。

卫觎没有很多时间能陪她,那便索性收拢这些高冠风流,教她一日看尽。

簪缨果然目不暇接,然而更多时候,却是舍不得地频频低头去看小舅舅神色。

她想知道他费了这么多心,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快活。

少女小声道一声:“谢谢。”

她最幸运的事,是老天垂怜给了她今生重活一次的机会,第二幸运的事,便是这辈子能在离开皇宫的第一日,便遇上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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