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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拔剑(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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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星正中,弦月相照,床前一盏黄黄电灯,罩在素白的德化瓷里,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样子。露生在枕上轻叹一声:“说来惭愧,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他。倒好像比认识少爷还早些。”

他在枕头上翻一个身,仰望微微摇动的帘帷:“那时我年纪小得很,唱得也不走红,模糊记得是刚转旦那一阵,做不起整套的戏,只能唱单折的惊梦、寻梦、春睡和偷诗。我这个人怕难为情,偷诗怎么也演不好,对手的小生又是外面请来的,压我一头,我也不懂得要跟人争戏。后来就见他送礼给我妈妈,叫我打扮漂亮些,哪怕唱得嫩,样貌可以镇场。那时仿佛已经见过他好几次了。”

求岳听得半懂不懂,不明白什么偷师春水到底妙在何处,从被子里探出头:“那你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露生苦笑一声:“我那时傲气得很,年纪小,不会算计,还事事要强,反嫌他说破我不会做戏,竟是懒得搭理他。我妈叫我陪他说说话,我都是不情不愿,给人家一张冷脸对着。所以后来懂事了,知道他是个爱戏的人,自然比别人不同些,只是我向来自矜身份,对戏迷都是这样淡淡的,所以竟从来不曾问过名字。”

金总心中有点酸,也有点惆怅,好像是自己坏了人家一段相思,不由得脱口问道:“你那个妈——”

露生听出他话里意思,轻轻摇头:“我妈问过他,是不是想要我,问了好几回,他都说只听戏,不做那个事情。说我长得很像汤大家笔下的杜丽娘,他最爱杜丽娘。我觉得他酸唧唧的,真不像个军人,小时候还有些瞧不起他。”说着他在枕上又叹一声:“焉知军旅之人没有文肠墨骨?醉里赏花,醒时拔剑,说的就是他这样人了,我到今日才知道他是君子中的君子,侠士中的侠士,也不知你我二人生逢何幸,能结识这样英雄!”

金总在枕上点头又点头,此时他两人都把私情撇开一旁,仿佛半句私情都是玷辱陶大哥一片高义。心中感怀,又觉惋惜,更觉激昂。唯盼他能凯旋归来,平安无事。

露生转过脸来问他:“你那时候是从不打仗,没见过这样事情,是不是?”

金求岳从被子里爬出来,抓了床头的订单存文,翻来覆去地看:“是啊,我那时候的中国很强大,至少我从来没经历过朋友要上战场的事。说实话我今天感觉自己是头猪,别人在干什么,保家卫国,我在干什么?到处骗钱。”他将存文对着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仿佛有沮丧的意思:“这订单我现在不想要了。”

露生肃容起来,拉过求岳:“我晚上来陪你,就是为这件事。”

求岳抬起头来。

原来露生回房之后,也是揪心哭了一阵,怨自己没对陶嵘峥多客气两回。冷静下来,觉得陶士官未必就牺牲,自己还劝求岳宽心,要知张治中精兵非同寻常,或许不必敢死队捐躯。人家还没有死,自己这里哭,岂不是咒他?

洗了泪痕,忽然想起求岳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角色,他从前与陶士官不和睦,此时反而更添伤心。怕他血热情急,再做出什么前赴后继的举动,那就真是蛮勇了。因此星夜来谏。

露生正色道:“你是个孩子心性的人,心热忠厚,这是你的好处,但做事全凭意气,这也是你的坏处。咱们平常玩耍,要闹要使性子,都没什么,但大事上面,不能由着你性子来。”

缓缓地,他把自己的手盖在求岳的掌心上:“你见陶大哥视死如归,心里钦佩,这我明白,但若是让一腔悲伤冲得不能自持,这又算什么?难道前线打,后面不过日子,只是哭?即便你要去上海从军又能做什么?你枪不会拿、令不会听,去了又有何用?他在前线奋勇杀敌,我们若是不好好生活,岂不是辜负他和将士们一片赤胆忠心!”

说着他拿过求岳手上的文书:“这笔订单,是你从石市长那里讨来的,里头厚利,这不消说。但你没听陶大哥说这绷带也是救命的?咱们不做,自然有人来做,可是别人做未必有我们尽心尽力!天下百行,行行生计,须知若能将自己的事情做好了,也是为国尽力!强如那等蠢人只喊口号,不尽本分!”

这话说得既清明、又严厉,求岳从未见他如此端庄肃穆,也从未见他如此冰心诤言,心中是难以言表的爱慕之情,更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知音之意。

他抢过文书,连急带喜,几乎口吃:“不、不是的,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不是,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他抓过水杯大喝一口:“咱们俩想的是一回事!”

露生宽慰些许,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情不自禁地向他身边坐近了两分。

求岳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来句容这段时间,特别特别急?”

露生点点头。

求岳给他塞上一个枕头,教他靠着:“我历史不好,不知道淞沪抗战到底打得怎么样,是输是赢我都根本没有印象,但我无比希望我们中国人能赢。”

露生迟疑道:“这是自然的,可这和单子有什么关系?”

求岳摆摆手:“露生,你没见过我那个时代的中国,也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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