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9(2 / 2)
即笑了:“姨娘。”
“夫人叫我做了鲍螺,我留了些,专门拿来予你吃。”她是墨姨娘,容貌不算顶尖,却生得温婉可人,点一点女儿的鼻尖,又笑,“表姑娘也尝尝。”
带骨鲍螺是苏州小吃,用牛乳和蔗浆做成,上头的纹路宛如螺蛳,入口即化,非技艺高超之人做不来这么难的点心,是墨姨娘在“娘亲”那边学来的手艺。
平日里来了要客,陈老爷或黄夫人就会叫她下厨,做一道鲍螺,多半能得到客人的交口称赞。
程丹若也不装清高,欣然道:“看着美味,多谢姨娘了。”
墨姨娘微微一笑:“不敢,妾身只有这些手艺拿得出手。”
她谦逊,程丹若却不敢当真。
说起来,整个陈家最有文化水平的,不是黄夫人,而是墨姨娘。她叫墨心,正是传说中的瘦马出身。
据说她年纪很小就被卖了,自小与姐妹们一道学艺,读书、焚香、弹琴、烹饪样样精通,还缠了一双三寸金莲。
调教有成后,被商人重金买下,赠予达官显贵。
墨姨娘是之前的上官赠送给陈老爷的——准确的说,是上峰的老婆,商人前脚送瘦马,她后脚就给下属发了一个。
好的下属,要懂得为上峰分忧。
陈老爷不算好色之徒,不过江南有养瘦马的风气,又是上峰所赠,就把人带回了家。
黄夫人自不喜这等狐媚之人,奈何上峰是现管,不能徒结仇怨,只好忍了,准备调职后再转送给别人。
墨姨娘呢,心里也清楚,她这样的女人没有别的出路,不可能有人给她赎身,家人也早已拿了她的卖身钱不知所踪。
终其一生,她不是给这个人做小老婆,就是给那个人做小老婆。
转手越多,越不值钱。
她能怎么办?最好的出路,就是趁着年轻还值钱,赶紧给某个男人生个孩子,抓住他的心,好不被转卖。
片瓦遮头,不至于沦落风尘、病死街头,就是她最大的奢求。
所以,她注定不能像李姨娘一样,对黄夫人忠心耿耿,对陈老爷恭恭敬敬,就能安然度日。
黄夫人卖她,尚需陈老爷首肯,可陈老爷转送她,不过一句话。
她只能想方设法笼络陈老爷,然后在黄夫人跟前卑微,再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因为一向恭敬谨慎,黄夫人慢慢淡了卖她的心思,陈老爷隔三差五,就要叫她去书房红袖添香。如今虽然颜色已旧,凭借生育一子一女的功劳,她便算是半个陈家人了。
只要五少爷陈知恭争气一点,黄夫人心软一点,陈老爷念旧一点,她便不至于在人老珠黄之后,再被卖到外头去,终身不能与子女相见。
皆如意
带骨鲍螺确实好吃,不亏是在历史中留名的著名点心。
但一碟总共也才四个,程丹若吃了一个,识趣地喝起了茶。顺便向陈柔娘讨教一个收边的难题。
她最近裁衣,形状有了,只是腋下处怎么都收不平整,穿起来难受得紧。这等小问题又不好拿去问孙师傅,请教表姐妹最为合适。
陈婉娘找到机会,大肆嘲笑了她一番:“表姐竟然连收边都做不好。”
“是啊,妹妹若是知道,还请指点一二。”程丹若说。
陈婉娘很乐意卖弄她的绣艺,立即指点她几句关键,假惺惺道:“自家亲戚,指点谈不上,表姐太客气了。”
“四姑娘。”墨姨娘不赞同地看着女儿,却未出言管教——但凡读书的人,心中总是不糊涂的,女人尤其如此。管教子女是主母的职责,身为姨娘,能照料女儿生活已是莫大的恩典,绝不可僭越。
她只是用帕子擦掉女儿嘴角的奶油,言道:“表姑娘侍奉老太太尽心尽力,顾不到女红也是有的。”
“姨娘可真是。”陈婉娘闹了个红脸,躲开她的动作,“别把我当小孩子。”
墨姨娘微微一笑,颤巍巍地起身:“好了,你们姊妹慢聊,我先回去了。”
陈婉娘娇纵,待生母却好,扶住她的胳膊:“姨娘有了身子,可要小心。”
墨姨娘上个月诊出的身孕,但怀相不好,故不声张,亲生女儿却是知道的。这会儿故意点出来,难说有无炫耀的意思。
程丹若很配合,起身便要福下:“竟不知姨娘有喜,给您道贺了。”
“使不得。”墨姨娘的小心谨慎刻入骨髓,当下便避开她,又示意女儿不必搀扶自己,“有丫头呢,你且坐着,表姑娘也别送了。”
陈婉娘也没坚持:“小心些。”
“哎。”墨姨娘温柔地应了,摇曳生姿地下楼去。
程丹若望着她的背影,不忍地转开视线:脚骨折成那个样子,走起路来该有多疼啊,外国人想象中小美人鱼的痛苦,却真真切切地痛在古代女人的身上。
不寒而栗。
她一时坐立难安,道:“老太太那儿离不得人,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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