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四章 临轩策问(1 / 2)
大殿之内。
天子金殿问策。
这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之事。
但对于章越等寒门学士而言,走到了今日早就练习了无数次。
读书人科举所学的策问,便是专攻天子临轩问策。
章越从读书至今,仅在考场上策论都写了几十篇,至于十年寒窗写得不下于上万篇,至于在嘉祐六年的制举上,更是仁宗皇帝也是紧点亲自策问他与苏轼,苏辙两兄弟。
不过章越明白,这些策问都是不作数的。
皇帝与考官不会因为你写得好而采纳你的策论作为国策,你反而要反向揣摩皇帝与考官他们喜欢听什么,而伱就写什么。
但是以官家目前对自己的器重……
章越不由有所顾虑,书生时激点江山文字,大可以意气飞扬,甚至语不惊人死不休。但是到了他这个位置反而是要慎重。
章越这才慢了半拍,却见官家已是耐不住言道:“朕不愿听虚词,还请章卿告诉朕何为大道之要,至论之极?”
章越闻言,深切地体会到眼前这位皇帝那等急切求治的心情,更确切地形容那就是心急。
章越听说过官家之前召见司马光,也是问了如何治国的问题。
司马光答说,天子当以修身为本,再寻治国之要。
司马光说这话不是鸡贼,确实是这个道理。
官家刚刚登基,虽说有几个老师教着,但自己全无处理政事的经验,如今逮到一個大臣便问如何治国,这个我们怎么好回答呢?
最稳妥地应该是皇帝执政二三年后,有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到时候再行献策。
否则到时候施政出了什么差池,官家来一句司马光,章越误朕……当初说好了五年平辽呢?
故而司马光身为儒家大宗师,每一句话都是从人情出发的。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皇帝你现在太菜了,等学上个两年,我再和你说如何治国。
司马光的话,皇帝没听懂。
官家如今的状态就是……朕在线等挺急的,怎么办?
自己也学司马光那般搪塞官家?
不行。
皇帝没有治国的经验,但不等于没有自己的判断。
故而自己必须似围棋里下指导棋那般,胜负不是目的,而是教棋手正确的下棋。
于是章越先问道:“陛下,施政之事在于人主,臣虽有治国之道,但未必见得是陛下的治国之道,如何治国还需陛下于处政听政之间有自己主张。”
官家听了这句话有些失望,因为他询问的几个官员里也有人似章越这么回答。
“譬如教人下棋,教人落子何用?要紧是明白自己欲如何落子。臣敢问问陛下一句,近来可还有读韩非子吗?”
官家目光一亮,用力地点点头道:“朕一直在读。”
法家的学说,在皇帝眼底就似包裹着蜂蜜的毒药,纵使身边人一直说这个有毒有毒,但每个皇帝都会忍不住去尝试的。
章越肃然道:“自太祖开国以后,祖宗守天下,能至百年无大变,粗致太平,这用得可非申韩之道。”
官家问道:“那当如何为之?”
章越道:“变风俗,立法度,为方今天下之疾也。此非申韩之法不足以变之,但陛下如今欲寻富国强兵之术,但遍问大臣皆言不可,这是何故呢?”
官家点了点头。
章越道:“陛下,孔子当初自占,得之贲卦,不由目露悲色。子张问,贲卦是吉利之卦,夫子为何不喜?”
“子曰,贲卦中有个离卦,并非是正色之卦,黑白二色方是正色,故贲卦是文饰之卦。然而上好的黑漆不需修饰,好的白玉不需雕琢,质地纯正也不需要文饰。”
“陛下,孔子尚质甚于文,故不喜贲卦,但我等读易传,却可知贲卦可有小利而前往。”
“若以治国而论,法家为质,儒家为文。质胜过于文,则野,文胜过于质,则史,唯有文质彬彬方为君子之道。”
官家恍然道:“我汉家之制度有法家之霸道,亦儒家之王道,但不是为儒表法里了吗?”
章越道:“陛下,文饰非表面之道,也不是表裡不一之道,而是在于饰外扬质,文质合一。”
“这天道就在于刚柔交错之中,而这人道則在文治教化而有止,故而我们行道的时候要观乎天道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这贲卦之要,在于柔来而文刚,当要行柔道时,以刚道为文饰,要行刚道时,以柔道为文饰,正如道家所说的万物抱阳负阴一般。故而当陛下能体察到人文时,那么就可以行天道了。”
官家恍然道:“章卿的意思,朕有些明白了,朕欲变风俗,立法度,就要先明了世人为何不愿变风俗,改法度,然后就可以行道了。”
“章卿,如今朕当施以何策?”
章越道:“在于选拔人才,亲贤人,远小人,礼义廉耻皆由君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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