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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6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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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们暴露在铁骑刀枪之前,以为膏壑的,是不是我,对不?」

「你想问,做了这些罄竹难书的恶行之后,我为什么还能睡得安枕,还能在人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还能厚颜无耻训人子弟,以士人表率自居……」老人语声怆厉,如困兽垂死伤人,带着自残似的讥诮张狂:

「是不是,辅国?」

他为这一刻已准备了许久,虽然起初并不是为了对谈剑笏言说。无数次午夜惊寐,萧谏纸从千夫所指的恶梦中醒来,梦里每张面孔或怨毒或鄙夷,带着难以反诘的义愤袭来。老人逼自己一句句回想,一句句抗击,才能坚持恶道,往下走去。

但谈剑笏只闭了闭眼,才又勉力撑开,涣散的灰眸仍向着老人,似欲聆听。

萧谏纸彷佛被狠抽了一鞭,满腹的激昂顿失着落,只余说不尽的空虚寥落。

大凡谈辅国能听懂的道理,往往须在三句话里说完。若逾此数,台丞副贰便难以消化,常被萧谏纸拿来揶揄,以为谈资。

「你脑子既不好使,何必折腾自己?」台丞冷哼:

「少问多听,听不懂便罢,多省心。叫人给卖了,也不难受。」

「台丞,我以为道理都是简单的,三句话儘够了。」

谈剑笏难得反口,显是真觉委屈。萧谏纸斜乜着他,冷笑不绝,就有你这么贱的,想放你一马,还自个儿凑上讨打。又寒碜碜问:

「三句话能说清的叫道理,那说不清的叫什么?」

「叫辩驳啊。」紫膛汉子想也没想,衝口便答:

「心虚之人,才须辩驳。属下一直是这样以为。」

言犹在耳,不敢与他黯淡的眸光相对,垂肩颓坐,「那些事,都是我……」却被打断。怀中的谈剑笏意义不明地嚅嗫着,分不清是呻吟或欲语,不知还余几分清明,生命似将走到了尽头。

萧谏纸不欲留下遗憾,为他抚阖眼皮,咬牙道:「殷贼所言……确有其事。」背后因由,一下不知从何说起,堂堂龙蟠,竟尔失语,听任所剩须臾点滴流逝,心急如焚。

谈剑笏不知哪儿生出的气力,左掌一翻,按住老人手背。

知是迴光返照,萧谏纸听他哑道:「台……」以为唤己,忙接口:「我在!辅国……我在。我就在这儿。」

但谈剑笏已不见不闻,深恐台丞不明,奋起余力,歙着焦裂的唇缝,嘶声道:「台……台丞所为,必……必有深意。属……属下不……不疑……」心满意足,再无遗憾;嘴角微扬,不及咧满,头颅缓缓垂落,安心倚着老人,便似睡着一般。

老人愕然良久,终于明白其意。这种蠢话,什么人需要用最后的生命来说?活该你蹲剑冢的苦窑!难以自制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声若嚎恸,口鼻血溢,染红了破碎的衣襟。

——谈辅国,你……你是哪儿来的傻子啊!

叫人卖了也不知。幸好傻瓜是不会难受的。

「若台丞肯卖,属下倒觉与有荣焉。」

谈剑笏说这话时搔搔脑袋,颇有些不好意思,似觉自己拿不出手,白占了台丞便宜,难得腼着紫膛面皮说笑。「要是别人卖我……台丞不如趁便宜买了罢。属下没甚用处,总还能推一推轮椅。」

台丞副贰的笑话是没有人笑的,他只有在一本正经时说的话才好笑,随侍的院生们闻言一阵恶寒,说不出的尴尬。恐怕谈剑笏永远想不到,自己也有令老台丞失笑的一天。

萧谏纸狂笑不止,终至无声,抱着余烟袅袅的残尸,颓然踞于焦土之上,瘦削的面颊紧贴于部属烧毁的脸孔,身子微晃,不住喃喃道:「蠢才……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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