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3 / 3)
值夜班的护士还勉力睁着双眼。隔着玻璃看着重症观察室里节能灯暗淡光线下的父亲,他还是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面容平静极了。季铭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困意慢慢地爬了上来,坐到塑料椅子上蜷起来想要打个盹。
是被走廊上的人声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急诊室的灯大亮着,护士们不停地进进出出,大叫着要找值班医师来。医师匆忙地赶到,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脚上的拖鞋,已经有被吵醒的病人来到走道上探头探脑,都被呵斥了回去。季铭在玻璃窗后颤抖着看着那道匆忙拉上的帘子后的人影,机器的嗡叫声隔着隔音玻璃也能听到。
一个护士掀开帘子从病床边离开了,季铭瞥见了自己那处于危急状态中的父亲,他的胸腔被打开了,血肉模糊的一片,原先那看起来很平静的面孔,不知是否是季铭的心理作用,上面竟有了一种可以称为痛苦的表情。很快有新的护士站上前去,帘子又被拉上了,这痛苦的表情就是季铭所能看到的一切。
他跌坐在塑料椅子上,活着的父亲就必须要忍受这些痛苦,死去的父亲才会得到真正的平静,父亲是想要死掉的,自己为什么要拖着他不放呢?
“家属,家属!季言礼先生的家属在吗?”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递给季铭一份文件,“病人情况危急,要进行手术,请在这儿签字。”
“我不签这个。”
“不签?不签没法做手术的!”
“不签这个,”季铭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面对疑惑的焦急着的护士,他压住自己的哭泣,“请您把安乐死的文件给我拿过来。”
戴知行在黎明的晨光中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围绕着季言礼的那些仪器已经被撤走了,他现在变成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安静的尸体。他在医师值班室的小床上找到了季铭,蜷着身子,像个被抛弃到这世界上的新生的婴儿,他蹲下身去叫他,原以为会看到季铭满含泪水的眼睛。但那儿什么也没有,季铭的眼神空洞洞的,过了一阵子,他似乎认出了对面的人,可依旧没有哭。戴知行伸出手去,把他搂到自己怀里,搂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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