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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夏即将落幕的那段时间,走在路边,鼻尖能闻到大片大片树叶的清香气。似乎全部的植被都在拼尽全力进行光合作用,热热烈烈地,势将旺盛进行到底——我要努力绽放生命力!植物对着风这样宣告。
于是四面八方的风,携带着香味,到处奔袭开来。人闻到这香味,鼻翼忍不住扩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多么惬意的夏日的黄昏啊。
宋原躺在草地上,一只手臂搁在额头处。上方,浅墨色的云团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往前飘移,鸽群绕着大楼盘旋,翅膀偶尔被夕阳照到,发出暖色的红光。他看着,不发一语。
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落在了宋原的脸上。掌心向内,成一个包裹的弧度,正好盖住他的右脸。覆上之后,大拇指绕着轮廓,来回摩挲了两下,从耳垂一直到下颌。手的动作亲切温柔,摸完了将要拿走的时候,又有些意犹未尽。犹豫着,终于还是重新放下来了。接下来就那样懒散地盖着。
夕阳沉山的速度加快了。
鸽群身上的暖红色逐渐消失,代之以无区别的黑影。唯有风中的香气一直萦绕不散。
宋原看着远处一点点落没的霞光,眼中沉静平和,这是他,一个接近纯粹的他。
旁边那人还是不消停,看到宋原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一会儿,又凑过来,头遮住宋原的上方视野,对着宋原的耳朵小声说道:“天要黑了。”
一阵小小的气流形成在宋原耳边,带起微弱的痒意。他说完亲了一下唇下饱满的耳垂,一触即离。
宋原收回视线,无奈地看着他。对方的一张脸落进他的瞳孔里,上方是无限变化的天空,在黑夜到来之前,有广漠的蓝色正在升起。天空很美,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弯起的嘴唇笑吟吟的,叫人看了又看。如今他们相互对视时,能看到彼此的心里。
宋原目不转睛地问道:“饿不饿?”
那人双手捧住他的脸,垂首故作踟蹰了一会儿,又反过来问道:“你饿不饿?”
宋原笑,“有点饿了。”
“那我们回去。”他放开宋原的脸,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他们用大把大把的时间在一起,晚上,白天;在公园的山坡上,在街心的闹市里,在灯光昏暗的床角边。
沉醉于欲望时,不知归路。恣意于霞光中,动魂落魄。
是因为爱吗?他们失掉了一部分的自己,但同时,又从对方身上收回了一部分的眼耳鼻舌身意,残缺因此又变得圆满起来。是爱吗?
——回答不出。但即使不是,这份情意世间也独此一份。
周立君还去学了骑车,有时候和宋原一起去周围的乡间小道上兜风。风灌进他的T恤衫,将之吹成一面蓬松的鼓。宋原骑得快,故意逗他,慢慢拉开好大一截距离,他焦急地足蹬双轮,大喊出声:宋,原——
宋原。这两个字,终于不再是靠着婉转的巧诈,小心翼翼,在舌尖唇齿上像蜜糖一样黏腻,带着诱哄,一进一退。而是和着风声,坦坦荡荡地大喊出来,让尾声回荡在青天白日中。
周立君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嗓音这么清亮。
从小,他遵从着自己的教育,不可放浪笑,不做高声语。赵小宾觉得这些仪态是基础,一直灌输给他,要他做到。他小时候想要得到很多人的爱和注意,赵小宾的,父亲的,宾客们的,因此亦步亦趋,乖巧而顺从。后来大了,反叛心生出,开始给那副面具涂脂抹粉,笑容中或多或少带有几分虚伪的假意。
过着过着,觉得生活真是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透了。他妈,他爸,亲戚们,衣香鬓影的背后,各有各的另一面。所谓的成年人,都是在靠着什么管教小孩呢?他们藏好自己的失败,转过头来义正严辞地教育你,何等的威武自信!如果他们能把这威武自信藏一辈子,不暴露倒也罢了,一旦颓势显露,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天崩地裂。
周立君此刻只是觉得快乐,满心满意的快乐。宋原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让他回味许久。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宋原,褪去了坚硬的壳,会用柔软而关切的眼神看着他。他在意我!只是这样想,陷在这样的眼神中,周立君就觉得浑身发烫,忍不住嘴角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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