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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道上一辆板车,眼皮里橘红的光,渠锦堂大叫一声睁开眼,天上已经不见了月亮。

“爹,他醒啦!”斑斓的阳光里挤进一颗脑袋。

渠锦堂拼命眨眼想把人看清:“乐……”

黑影的主人听不清,甩着一条大辫子,凑到他脸上:“啥,你说啥?”脆亮的嗓子把天上的云雀都招来。

不是常乐!渠锦堂霍然睁大眼睛。

辫子的主人生了对好眉毛,瞪人的时候有股漂亮的精神气儿:“你咋咬人呢!”前头赶车的老头忙提醒,“杏儿,找个东西把他嘴堵上,别让他咬到舌头。”

叫杏儿的姑娘手劲很大,塞完了布团,又挨个把捆束渠锦堂四肢的麻绳检查个遍,扯松的,系系紧:“不识好歹,要不是俺爹在山坳子里救了你,你能这么瞪俺!”

嘴里一大团焦苦的油药膏子味,渠锦堂没停下挣扎,昂着凸青筋的脖子,眼眶瞠得快要裂开。

山坳,救——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常乐人呢?他会不会已经……

喉咙倏地哽塞,拔了这团布,他也不敢问了。

姑娘不懂他陡然变换的眼神,从小袄里扯下帕子揩他满脑壳豆大的汗:“俺们也是不得已才绑你,你身上有病。”渠锦堂中途醒过两次,力气大的蛮牛似的,还赔上一杆他们吃饭的幡子,“俺爹说,你得的是癔病……”

姑娘怪他,又可怜他也是苦命的人:“你也逃难来的?就你一个?你家里人呢?”

渠锦堂闭上眼,他也想知道常乐在哪儿,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一睁眼,就能看见头顶的太阳。

这种哭法,姑娘只在村里的哑巴脸上见过,因为出不来声儿,嘴巴以上的脸都是裂的,可哑巴没有他长得俊,也没有他哭得人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渠锦堂哭得她心肠都软了:“往后俺们就是你的家人!”她有股子英气的眉毛扬起来,“俺爹是郎中,等俺们到了蔡家峪镇上就给你治病,一定把你看好了!”

走岔了,不是往隅北的路!

渠锦堂又开始了疯狂扭动,嘴里呜唈兽一样的哀嚎。

“杏儿!骡子惊了,快压着他!”

大辫子一挥,两片软绵绵的胸脯带着被太阳烤糊的甜苞米味扑到他身上,压住他的哭声,也锁住他往西的魂儿。

蔡家峪的镇上来了一家三口,老头带着一双子女,儿子俊姑娘鲜灵,可惜人高马大的汉子是个傻的,半夜大白天,不分时辰的闹。

住他们边上的婶子抱着篾箕从土墙上探过脑袋:“闺女,你哥得的什么病呐,是不是疯啦?”

杏儿正在洗她从渠锦堂身上扒下的衣裳,没拧干的水,全甩到墙上:“俺哥好着呢,大娘,你屋里做着饭吧,快去瞧瞧吧,都糊到俺们家来了。”

门开了,是有味儿,但不是糊锅的呛味儿,杏儿端来熬好的药,腿往炕上一盘,利索抱起渠锦堂。

勺子磕响碗沿边,药是杏儿的爹开的方子,杏儿跑城里抓回来的。

“爹啊,这啥药啊?”

老头带着闺女走四方,熬薄贴、制膏药,着手回春的好本事没交给女儿:“宁神药。”

“宁神药管用吗?”

老头在鞋底上磕掉烟锅子里的烟丝,套上鞋:“这药就够了。”低头看一眼炕上直挺挺的人,男人开山辟路的拳脚都让他躺废了。

他呀,得的是心病,华佗在世也救不了。

杏儿也望着他,神气的眉毛有了黛山烟霭的柔软。

老头当没看见,那杆被渠锦堂踹断的「祖传秘方」的医幡已经用草绳重新扎上,杏儿听见串铃叮叮当当响:“爹,你出去啊?”

眼一睁,三张嘴等着喂:“卯眼胡同的钱老板病了,我去一趟。”

杏儿知道那地儿,一到了晚上,半个蔡家峪的灯笼都亮在那条狭长的窄巷,小嘴抿成唾弃的一道缝:“那种脏地方……”

老头不想同闺女多说:“药在炉上熬着,记得喂他喝了。”

杏儿揽着渠锦堂,胸脯托起他半张俊脸,这些日子全靠她屋里屋外忙活,渠锦堂越来越有个人样,那双眼黑得会吸人,多瞧一下,心尖上跑过满山坡的羊。

怕他听见,杏儿撇嘴:“你……快好起来吧……”

小炉上吊的水沸了,满屋子白烟,杏儿粉红的脸,吹那勺早已不烫的汤药。

并不像不乐意的样子:“你好了,我就不用再这么喂你吃药了。”

也许是她心诚,那天之后,渠锦堂真的一点点的好起来了。

“渠大哥。”杏儿追他出大门口,荷叶包的刚出屉的黄面窝头,“带着吧。”

渠锦堂想了想,接了。

过年扎的红头绳,天不亮就系上,杏儿捋她胸前乌溜溜的大辫子,指尖在发尾揪出个向上翘的尖,亲热地掸他后脖颈上起褶的衣领:“你去找活,别找那些太累的,驻店的也不要,钱少点,在家里睡得踏实。”

渠锦堂这才发现,她也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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