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过(2 / 2)
,乱臣觊觎龙椅,都合乎情理。可一个人,怎么能觊觎另一个人呢?
卓禹行对朕非分之想,对朕痴人说梦,对朕……求而不得?
平渊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起先是无声地流泪,豆大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滚落脸颊。接着他像是终于找回了放声大哭的勇气,死死攥着卓禹行的衣襟号啕起来。
他哭得极其难看,这张漂亮的面孔都变得扭曲,涕泗横流,嗓子变得沙哑难听。但卓禹行并不会笑话他。他明白早逝的幼帝在哭他短暂的人生,哭他的不安,他要把这许多天的隐忍和忧惧、背叛和怀疑、生死和绝望,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然后他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投入卓禹行为他织造的猎网。
他不停地擦去小皇帝满脸的泪水,粗糙的手掌将平渊的脸蛋都磨红了。平渊却依旧哭得停不下来,抽抽噎噎地要背过气去。他只好将人揽在怀里,轻拍那方单薄的背脊,哄孩子似的哄着:“陛下别再哭了,臣会护您。”
平渊:“……”怎么这么多年,这人哄人的技术却毫无长进。
先皇茶余饭后提及他小时候差点丢了那一回,说卓禹行在冷宫角落找到他,他已经昏过去了却还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众人心都碎了,小小的手指还一直攥着少年卓禹行不放。
卓禹行当时也是这样冷着脸,哄他,说:“殿下请别再哭了,臣已经找到你了。”
想到这事,小皇帝的眼泪终于歇了下来。他低头看到自己手里也仍握着对方衣角,又与小时候相比有何长进?
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被泪水冲刷干净,前路依旧盲目,但他不再害怕了。因为卓禹行可以一辈子都不离开他。
朕就在这里,朕是饵。
他低头看到卓禹行的注视,觉得他似乎是在等待自己的回应。可平渊帝连妃子都没有一个,怎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正绞尽脑汁想,外头却又响起哐哐的敲门声。
“……”卓禹行不问也知道来者何人。
他起身,拿过被褥让平渊披着,走到外屋开门。
果然是卫通。卫通跌进门差点摔个跟头,声音却十分兴奋,不似两宿没睡的样子。“王爷!火器营兵变的主使找到了!他与那人有过联络!”
卓禹行闻言,阴沉的脸上才稍有霁色。他急欲随卫通前去,却又放心不下让平渊一人留在王府。他转头看向卫通。
平渊却不肯放过找卫通问个明白的机会,忙道:“朕……我没事,我在屋里乖乖的,哪里也不去。”
卓禹行点点头,吩咐卫通留在这里守着平渊,自己随兵士前去大狱。
卫通莫名其妙地被和王爷的侍宠留在一块,颇觉尴尬,便退到门外守着。他靠在门上打算小憩片刻,刚合上眼,平渊蹲在门后把他喊了起来。
“温公子,您有何事啊?”卫通一向觉得温容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娈宠,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性格直率,虽恭敬语气却不屑。
“卫将军……王爷背上的伤……”平渊试探道。
卫通一下警醒:“此事王爷嘱咐过我绝不能声张,您还是自己去问王爷吧!”
平渊想了想,又说:“这不是王爷的伤久治未愈嘛,我怕更加严重,想去找些药来。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受的伤,我怎么找药呀?”
卫通架不住哄骗,犹犹豫豫开口:“王爷的伤竟一直没好?这可如何是好,那是被敌人的枪尖挑的,伤口颇深。”
“敌人?”平渊惊道,“是……谋杀皇帝的敌人吗?”
卫通见这温容居然也知道皇帝驾崩的秘闻,可见卓禹行确十分信任他,便不再隐瞒,将那夜的事仔细道来。
“那都是反贼的调虎离山之计!那晚是冬月廿六,王爷听说皇上病重,本想进攻探视,可京城西南方向突然攻来一队人马,不知是何来头。属下无能,当时正在宫中巡逻,事发突然救援不及,北疆军又被远调,王爷只好率王府亲卫迎战。
“我带着禁军赶到就迅速迎战,王爷本想立刻脱身回宫,可他刚调转马头,就被敌军小人从背后一枪挑来。王爷躲闪迅速,可还是被枪尖划伤,摔下了马背,在床上休养了整整三日才转醒。
“可王爷刚醒不久,宫里就,就传来消息,说……”
“皇帝驾崩了。”平渊喃喃。
他死的时候,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举目无亲,无所依靠,却不知道他唯一可信赖之人,也正挣扎在鬼门关前。
卓禹行说自己有罪,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的梦魇,是摔马阵前的耻辱,是遥不可及的皇宫,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惨死于他人之手却无能为力。
世间最大的苦痛莫过于无能为力四个字。
阿难,持戒者不应思,令我不悔。有不悔者不应思,令我欢悦。唯有问心无愧,止息妄念,才能获得极乐,沉溺于懊悔自责中的人连佛都不会原谅。
如果他没有重生,卓禹行以后的人生,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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