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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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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

雨声上檐牙,金兽喷香瑞霭氛,漱玉把木盒随意一扬,那成千上万的红豆便哗啦哗啦地洒落在金砖上。

茶茶讶异地道:「娘娘您这是……」

漱玉从茶茶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然後半跪在地上,一颗颗地捡起红豆,低声地念道:「一颗丶二颗丶三颗……」

茶茶吓了一跳,他噗的一声跪在漱玉的身边,连连磕头道:「娘娘,请您不要伤害自己……」

漱玉还在捡着红豆,他看也没有看茶茶,只是摇了摇头。

他尝试了那麽多事情,写字也好,画画也好,刺绣也好,还喝了不少太医局的安眠药,却始终无法得到安宁,睡意也离他愈来愈遥远。

流水君恩共不回,杏花争忍扫成堆,漱玉感到自己的心正在飞快地乾涸,露出那贫瘠丑陋的河床—他的人生本就是这样的一片荒原。

漱玉曾经听说寡妇为了度过漫漫长夜,会把铜钱洒落在地上,再逐一捡起来点算,待一盒铜钱全也捡起来时,正是破晓时份。

那是漱玉唯一能做的,否则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度过今後数之不清,看不到尽头的长夜。

烟雨蒙蒙,细浥轻尘堕,绮殿金铺树影开,藻井浮花共凌乱,穿烟飘叶九门通,清漏依然更长。?

在裴梦瑶向贺兰氏纳徵的那天,漱玉独自坐在素馨园里,淋了足足一夜的暴雨。?

仲夏的暴雨来得如此猛烈,吼雷飞雨彻夜不止,急雨如飞雹,枝上残红半点无,唯有落梅如许,吹尽墙边去。

翌日早上茶茶察觉漱玉不见了,连忙命人四处寻找,最後还是他在素馨园里发现漱玉。

彼时漱玉已经在残花落叶里不知道昏厥了多久,绣襦不整鬓鬟欹,零露湿残妆,泣透青罗薄,整个人淋得里里外外地湿透,脸色惨白得可怕,出气多,进气少,跟一个死人没有什麽分别。

据太医令事後所说,若是茶茶晚了片刻找到漱玉,恐怕漱玉未必过得了这一关。

长期服用紫云汤和往日的残酷调教本就使漱玉虚弱於其他人,他那彷佛永远不会发育成真正的男人的肉体和雌雄莫辨的美丽容颜就是以一辈子的健康换回来的,兼之胁下的旧伤总是在雨天时发作,使他更是时常痛不欲生。

这次漱玉的新病旧伤一同发作,他发起高烧来,烧得浑身发烫,汗出如浆,整整一个月卧床不起,嘴里不分日夜地说着胡话,好像在作着什麽恶梦。

待漱玉再一次回复清醒时,有一刹那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漱玉在长乐殿前受伤时也是晕迷了一段时间,可是那时他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当时虽然身体受了重伤,但心底依然抱着一丝盼望,这场大病却带走了漱玉仅剩无几的精神,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皮囊,皮囊里那些曾经很重要的东西早就被暴雨冲散,再也无处可寻。

刚刚醒来的几天,漱玉一直默不作声,按时服药就寝,就算望舒殿里的宫人全也换成陌生的脸孔,漱玉也没有问起其原因。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即使漱玉身处在帘卷翠屏山曲,罗衾攒红堆绣,青锦地衣红绣毯,尽销龙脑郁金香里,那股毛骨悚然的凉意还是四方八面地渗进来,一丝丝地钻进他的骨头里,一点一滴地把他淹没。

漱玉的生命力流失得那麽快,快得他甚至想不起以前自己是什麽模样,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望舒殿的摆设的一部分,不会动弹,不会说话,也没有任何感情。

兰烛时将凤髓添,龙楼露着鸳鸯瓦,望舒殿里的一器一物皆是上贡的极品,星罗棋布,错落带致,漱玉还是觉得这里空旷得可怕,自己也不过是墙上摇曳着的稀薄光影,风一吹就会散开成碎片。?

在澹云笼月微黄的时份,连蝉鸣也听不见了,漱玉才发现原来望舒殿是那麽寂静,好像是渺无人烟的鬼域,只有他孤零零地被遗弃在这里,偏偏漱玉总是睡不着,现在又下不了床捡红豆,只能强忍着喉咙的痛楚,艰难地吟唱着以前学过的曲子。?

「君恩不可见,妾岂如秋扇……咳咳……秋扇尚有时,妾身永微贱……」

漱玉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得他不断地咳嗽,喉头甚至冒出血腥的气味,他方才不得不停下来。

当初漱玉那麽欢天喜地地住在望舒殿里,他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会害怕这个地方。

寄蜉蝣於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漱玉不过是蜉蝣一栗,他从来不被任何人期待,不被任何人所爱,不被任何人记得,无所去处,无所归宿,活着不过是平白增添太医局的工作。

他早该死於自裁,或是死在那场暴雨里,为什麽要把他救回来?

从一开始,漱玉已经知道自己终究是会彻底失去的,但当云散高唐的那一刻真的降临时,他却还是无法承受。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水流花谢,燕去楼空,巾栉不可见,枕席空馀香,唯有残梦依然绕雕栊。

初秋澄霁,烟淡霜天晓,点点苔钱上玉墀,妆台尘暗青鸾掩,枝头的丹桂大约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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