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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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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云淡淡雨潇潇,染柳烟浓,朱门外唯有数枝春雨带梨花,雨势好像又大了。

少年随手捡起不知道被谁遗落在朱门前的油纸伞,一手撑开油纸伞,把自己和漱玉护在伞下,问道:「你的家在哪里?」

油纸伞上画着一树樱桃新熟,虽然经历岁月,本来的鲜红早已凋零成杨妃红,却还是带着说不出的绮丽。

眼角的泪痕尚未乾透,唯有泪融残粉,胭脂零落,漱玉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刻意捏着嗓子,怯生生地道:「你在前面的路口放下奴??我就可以了,我懂得回家的路。」

少年歪头看了漱玉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一个小姑娘,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情,现在还胆敢独自回家?」

二人沿着蜿蜒的巷弄前行,跨过大大小小的水洼,沿路夭桃穠李争春,柔柯映碧,或许是因为漱玉还是衣衫不整,少年一路上也刻意挑着人烟稀少的小路。

细雨斜风从漱玉的衣襟里钻进来,他不禁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因为弄丢了手帕,他只能以手背偷偷摸摸地擦着鼻子。

「姑娘,在下开罪了。」

少年忽地握着漱玉的手,漱玉的心里噗噗乱跳,轻腮晕玉,柔肌笼粉,他只感到少年的掌心柔腻,指节分明,正毫无缝隙地包裹着自己的手。

一股暖意从少年的掌心传到漱玉的手里,漱玉的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他偷眼看着少年,如云青丝整齐地束成发髻,戴着一顶金花冠,冠里插着一根双桃纹银镀金发簪,少年长得极为姣好妍丽,温玉冰肌,秀眉淡画春山,鸦睫似蝶翼微展,鼻梁高挺,优美的檀唇宛如朱樱小朵。

漱玉最注意的却是少年的眼睛,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清少年的右眸—他的右眸果然又变成蓝色,蓝得宛若一池深潭,漱玉的心里乍惊乍喜,悄悄地咬了咬舌头,那痛感告诉着他,他不是在作梦。

那麽多年来,漱玉早就把那一切当成幻梦,然而现在他们是真的重逢了。

花落茅檐,庭柳垂枝从女墙後斜斜伸出,崩塌的台阶前苍苔满地,履痕稀疏,角落的蔷薇花欲凋未凋,空剩淡红褪白。

少年似乎是察觉到漱玉的注视,漱玉急急地回过头去,想要藏起脸上的红晕,耳上的金镶玉葫芦耳环晃来晃去。他看着数之不清的雨珠从伞檐坠落,只觉得自己的这颗心也如同雨珠般身不由己。

终於,二人穿过羊肠小巷,走到十字路口。

这里一带也是花街游廓,乃是京城着名的销金窟。尚是午後时份,大多青楼还没有开门侍客,但入目尽是朱楼雕栏,烟柳画桥,桃李谩成蹊,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麽样的地方。

漱玉不欲面对少年的眼神,只深深地福身说:「今天实在是谢谢爷了。」

还没有待少年回应,漱玉已经急急地跑回去。

碎石小路崎岖不平,漱玉几乎摔倒在地上,左脚的丝履也掉到一旁,他却不敢停下来,就像身後被什麽东西追逐着。他甚至没有捡起那只丝履,只是一拐一拐地跑回其中一幢小楼里。

蕊珠阁里阶级分明,像漱玉这种已经挂了牌,生意却没什麽起色,远远比不上花魁的男娼,那种倒楣事总是不时发生在他的身上。

那些男人给不起钱到蕊珠阁里嫖妓,唯有巴结小厮。小厮事前收了那些男人的钱—那当然是比在蕊珠阁里更低的价钱—然後藉口把漱玉叫到那里被人轮暴,事後漱玉当然是没有报酬的。

老鸨也是心里有数,只要那些小厮别不长眼地把主意打到摇钱树上,只是找些生意惨淡的男娼,有空向她孝敬一下,便懒得追究了。

漱玉明知山有虎也不得不去,否则那些小厮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幸好这次那少年救下了自己,那些小厮大约以为漱玉搭上了什麽厉害人物,之後也不敢找他算帐。

春雨满城,风峭画堂帘幕,卷金泥红湿,廊下夭桃繁杏更是妖妍。

蕊珠阁的歌台舞榭依然夜夜无休,光动珠翠,芙蓉万顷,漱玉日复一日没完没了地接客,辗转在多少桌面目模糊的恩客里,对多少男人露出熟练的媚笑,唱尽多少淫词艳曲。

漱玉早已习惯轻解藕丝罗衫,鬓乱钗坠,任由玉体横陈,在那些寻芳客的身下尽情婉转呻吟,那樱桃小嘴,纤纤素手,含芳菊蕊又品尝了数不尽的玩物阳具,诱得那些一夜新郎慷慨解囊,只为博得美人嫣然一笑。

杨柳正绿,杏梢方红,今天总算等到雨後初霁。

漱玉坐在翠绿飞檐的蔓草回纹雀替下的台阶上,听着檐上铁马叮当作响,他身穿粗布衣衫,素面朝天,只是痴痴地看着挂在竹架子上的翠蓝樗蒲锦罩衣—那是他今天特地早早起床,赶在仆役使用井水之前亲手洗乾净的。

罩衣随着春风飘扬,漱玉的心情也好起来,他一手支颐,唇角不禁泛起一丝甜蜜的笑意。

不知道坐了多久,小厮走到漱玉的身边,不耐烦地催促道:「时辰到了,快点准备接客吧。」

风动金鸾额,博山炉炉香袅袅,罗薰绣馥,绿窗绣屏外牙板低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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