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前程路漫漫无涯举目见长安在望(2 / 2)
怎么走下去,但他现在至少能够顺着别人给出的方向走下去,终有一日他会知道答案的吧。
他如是想。
二人坐在中军帐内,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这是难得的闲暇,两人都不急着说话,先放空一会。片刻后,皇帝开口道:“诸将领的抚恤与论功行赏现在已经议定,到了京中就能颁赐,只剩下你了。”
季威之沉默,并不担忧。他心中已经有些许猜测,觉得自己大概会留在长安。那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从前这世间最繁华的地方并无他的立足之地,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并不害怕。
皇帝又说:“恒王叔已经过世,你也知道他并无子嗣,因此除国,宗室之中再也无人有如此声望,除了你,再说你我兄弟天各一方已经太久,如今战胜四海升平,你也是时候留在长安了。”
季威之点了点头:“但如阿兄所愿。”
帐内寂静了一瞬,皇帝忽然压低了声音:“你手掌兵权多年,声望远胜旁人,这回留在京城,手中就不能留有兵权了。我并不愿意猜疑于你,正因如此,就不能给任何人猜疑你的机会。多年来我们兄弟二人历经磨难,情谊非同寻常,这份情谊,我并不愿意断绝废弃。阿弟……你我兄弟君臣,实在不易。”
季威之心中一寒,因他猜得到自己此时已经在声望的顶峰,皇帝多年不曾领兵,虽然此次大胜,但军中终究还是更信任他的。这声望再往上,谁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狼子野心,会推着他们两人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血与火中得来的帝位虽然证实了能力,但却给后来人埋下了祸乱之源。既然你能凭借兵马取得天下,为何我主不能?
谋权篡位或许没有那么容易,但朝堂之上向来波诡云谲,二人如今这份信任难得,皇帝又不能退让,既然如此,季威之一定是退让的那一个,他点头同意了。
皇帝已经取得首功,想也知道会被人大肆宣扬,此时此刻正是季威之开始低调的最佳时机,他们二人在这一点上已经有不用诉诸语言的默契了。
皇帝静默片刻,道:“何况,有一件事,我想是非你不能做,非你不能明白其中的重要的。”
季威之敏锐地察觉皇帝语气中传递的某种言外之意,心沉了下来。他预感这不会是好事。
“府兵制大概非得废除不可了。”皇帝静静地说。
季威之几乎感到惊悚了:“这么快?!”
皇帝颔首:“此次战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鼓励农桑,接下来十年之内最好不要再战,好令全国上下修养生息,要改制是最好的机会。你领兵在外并不知道,近年来赋税越来越少,若是长此以往,恐怕整个长安城都要捉襟见肘。长安城中吃穿用度都从外而来,一旦供应不及,立刻就要出问题。父皇在世时这情况已经露出端倪,只是还不必解决,皇兄在世时曾想过解决,然而时机不对,到我这里不能再拖了。”
季威之听得神情凝重。
府兵制扎根于均田制。开国初年因连年战乱,十室九空,因此太祖夫妇为了修生养息而定下均田制,规定了土地本来归属国家,然而农民开垦无主荒地之后,耕种数十年就可以将一半土地归为己有,剩下一半交还国有。这本是造福后世的决策,然而度过了极其艰难的创业之初,豪强富人逐渐收买农民手中的土地,使得农民逐渐成为佃农,依附豪强地主而存。
而豪强富人本就很少纳税服役,虽然天下民众看似富饶,可赋税却一年年减少。更有甚者,农民变为佃农,离开家乡,也就无法服徭役,当兵做工,府兵制也被动摇。
这过程虽然缓慢,可后果却是致命的,均田制也好,府兵制也好,至今已经到了腐朽的地步,毫无作用,不能再用了。
然而废除也并非翻覆之间可得,尚需仔细谋划,且想也知道会有无数人抵死反抗。
但正如皇帝所言,长安乃是天下的心脏,全靠通过运河被天下供养,如今局面如此,迟早有一天长安也要被波及,万一断了供应,体面全无不算最要紧的,就怕生乱。天下太平才几年?不能再出事,再打仗了。
所谓穷则变,变则通,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
至此,季威之才明白皇帝要自己低调下来,留在京城,压住宗室的目的,显然是所谋甚大。
帐中沉默是有重量的,压得他一时间呼吸不畅,好一阵才点头:“确然如此。只是此事太大,不能轻易动手。阿兄,你可有方向?”
皇帝摇头:“不必急于一时,中枢已经有所共识,不过真要动手,还得先排除一两个人,等你回京再说。我告诉你,不过是希望你心里有数,目光长远,别在意这一时的得失,无论如何,你得明白我的意思。”
季威之当然明白,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但愿天下自此安宁。”
二月末,帝后携有功臣属回京,长安几乎沸腾,万人空巷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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