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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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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晏怜绪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抱得起樱笋的残骸,但他实在抱不紧,只能任由几块残骸又从臂间掉到地上。

楼月璃的厚底犀皮长筒靴狠狠地踩着樱笋的残骸,他的声音从晏怜绪的头上传来,遥远得彷佛来自梦中幻境。

「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

「既然你还是放不下,那就由我替你放下。」

那是最後的判决。

容不得晏怜绪抗议,容不得晏怜绪说不的判决。

正是三伏天,皎阳似火,流金铄石,红藕院里的湖水快要被蒸乾得彻底,湖心莲花暴露在烈日之中,花瓣呈现被晒乾的暗哑色泽。

花窗间框上的夏蝉高声鸣叫,晏怜绪站在绿搏槐荫下的窗边,以瓜藤纹金绞剪细心地修剪着新摘下来的紫烟,不时轻咳几声—自从上次楼月璃摔破樱笋之後,晏怜绪的咳疾便一直缠绵反覆,总是好不了。

紫烟在钧窑雨过天青色渣斗花盆里绽放,嫩红贵紫独占芳菲,悠然蹁跹。?

晴岚晕色,最是适合在窗边摆放魏紫姚黄,但莲花理应是清丽脱俗的,这紫烟也委实过於妖媚,偏生晏怜绪却喜欢得很。

断开的莲根身不由己地在水面上飘浮着,清澈的水面折射晓日曈曨,水底空无一物,平静地倒映着桃心似的大片紫红花瓣。偶然竹风无意吹破水面,涟漪轻盈荡漾,看似触手可及的浮花光影立即破碎不堪。

晏怜绪常常在想,这朵娇艳的紫烟缺了莲茎,就算天天以清水养着,恐怕也活不过这个皋月。

夕雾正在蟠螭纹彩漆紫檀木屏风外收拾东西,婢女把川贝炖雪梨端进来後,她便接过托盘,走进内室里,劝道:「怜夫人,您对着这盆紫烟也捣弄大半天了,还是喝点川贝炖雪梨吧,这对您的嗓子好。」?

晏怜绪放下金绞剪,伸了个懒腰。夕雾把托盘放在竹榻旁边,接过下人捧着的金盆,走到晏怜绪的身侧,侍候他洗手。

金盆里的清水兑了桂花金蕊,在水里晕开一阵浅黄,散发着馥郁芳香。

晏怜绪把双手浸泡到桂花水里,夕雾无微不至地洗去晏怜绪指尖上沾到的泥土,轻声道:「奴婢把樱笋的碎片收拾到另一个箱子里了。」

闻言,晏怜绪瞧了夕雾一眼,他本想叫夕雾丢掉樱笋,最後还是开不了口。

这几天,晏怜绪总是梦见那个男人把樱笋送给自己的那个夏天,又梦见他们一同抚弄樱笋的时光。?

梦境总是结束在楼月璃摔裂樱笋,然後一脚无情地踩在樱笋的尸骸上的一刻。

樱笋已经毁了,晏怜绪记不起樱笋的琴声,也无法再次抚弄樱笋了。

就好像樱笋根本不曾在晏怜绪的人生存在过。

夕雾没有多嘴地说下去,她以丝巾擦净晏怜绪的手,又看了看窗边的紫烟,称赞道:「那盆紫烟真好看。」

「再好看也是无根的。缺了莲茎是无根,被逼从成长的故乡湖水里被摘出来,养在这个名贵的花盆也是无根。」晏怜绪漫不经心地摇头,他懒懒躺在铺着玉箪的湘妃竹榻上,以白玉勺子喝了口川贝炖雪梨,顿时舌底生津,咳得发痒的嗓子也舒服不少。

夕雾把金盆交给下人,下人退下之後,她搬了张描金粉彩百蝶绣凳放在晏怜绪的身畔,然後从红木妆奁里取出一柄碧玺翡翠雕花象牙玉轮。她坐在绣凳上,一边滚动着碧玺翡翠珠按摩晏怜绪的双腿,一边叹道:「怜夫人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呢?」

晏怜绪放下白玉碗盏,回头凝视着那盆紫烟。花瓣如同双玉炯骈,浮在水面上的那一抹淡紫光影转瞬又被薰风吹得云翻碎萼。

「只是一朵浮花而已,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晏怜绪的语气很平淡。

夕雾柔柔地道:「刚才奴婢收拾东西时,找到一些楼爷之前送给您的胭脂水粉,您要看看吗?」

晏怜绪低头玩弄着手指,他沉默了很久,才问道:「最近……他过得怎麽样?」

自从楼月璃和晏怜绪再次闹翻之後,楼月璃便没有来探望晏怜绪了。

夕雾犹豫片刻,还是回答道:「楼爷手下的几个赌坊也被掀了,红袖夫人的灵犀楼是依存於楼爷的,昨天灵犀楼里好像也有人闹事。」

晏怜绪咬着下唇,问道:「他……有做些什麽吗?」

夕雾摇头道:「楼爷……似乎控制不住场面了。」

楼月璃一向有仇必报,若是谁动了他的东西,他必定百倍奉还,现在他却是对这些混乱无能为力了。

日影过帘旌,晏怜绪微微合起眼睛。他堕湖之後曾经召来程大夫,程大夫检查了他的耳朵,说耳蛊还差一点点才炼制成功。

事已至此,楼月璃和晏怜绪之间只剩下两看相厌。晏怜绪想着,待自己把双耳交给楼月璃之後,楼月璃喜欢怎麽对待自己也随便他了。

反正,晏怜绪在这世上早已没什麽值得牵挂的。

晏怜绪勉强打起精神,微笑道:「你把楼爷送给我的东西拿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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