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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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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光是听到夕雾的寥寥几句话根本不足够。

只有真真正正地看见痊愈的曲雪珑,晏怜绪才可以肯定自己没有铸成大错。

晏怜绪想要看到曲雪珑,想要亲手为他包扎伤口,想要为他煎药,想要好好照顾他,想要为他分担痛苦。

想要把自己的一切也奉献给他。

然而,是自己一手把曲雪珑伤成这样,自己到底还有什麽资格留在他的身边?

晏怜绪宁愿夕雾指责自己,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要像现在那麽平静。

他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槛窗外的半篙晴色,哑声道:「夕雾,你要跟我到定屏城吗?」

夕雾的手指往玉瓶里沾了药膏,仔细地为晏怜绪的伤口涂抹药膏,问道:「怜夫人希望奴婢跟来吗?」

「此去定屏城,恐怕也没有机会回来了。」晏怜绪低头看着床边新摘下的鹅黄仙来客,道:「曲爷几乎被我……杀掉,清淮又弄成这般模样。你若想回到曲府照看他们,我可以作主把你的卖身契还给曲爷。」

夕雾抬头看着晏怜绪道:「只要怜夫人还需要奴婢,奴婢就会在这里。」

晏怜绪定定地看着夕雾,夕雾还是平日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一如往常地看不出心中在想什麽。?

过了半晌,晏怜绪才道:「谢谢。」

「是奴婢该做的。」夕雾站起来,指着地上的木箱道:「这是奴婢替怜夫人收拾的东西,请怜夫人最後过目。奴婢这就过去叫下人把木箱抬到後门里。」

夕雾行礼之後便离开房间,只留下晏怜绪一人静静地看着木箱。

呆坐了大半天,晏怜绪才鼓起勇气打开尚未钉装的木箱。木箱里依然分成几层,各自放置着樱笋丶璇花和晏怜绪的琴谱。

樱笋琴身墨绿,足以奏出瑶池三弄,清商闺怨,琴谱宛如满地黄花堆积,依稀散发浓墨笺香,晏怜绪甚至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哪首曲子是在哪年哪月哪日写下来的。

珠帘半卷外细风轻雾,流水溅溅,空馀残雪恋枝,晏怜绪往床边的掐丝珐琅莲纹三足炉里加了引子,火势愈来愈猛烈,不消片刻便冒出浓浓白烟。

晏怜绪双手按着樱笋,正要把樱笋的一端放进香炉里。

然而在琴身快要碰到火焰,化作飞灰的瞬间,晏怜绪还是突兀地停下来了,他用尽全力抱着樱笋,抱得那麽紧,如同溺水的人抱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晏怜绪和曲雪珑之间曾经相爱的证据,也是曲雪珑最後给他的纪念。

晏怜绪终究还是把樱笋放回原处,转而拿起琴谱,他没有翻看里面的内容,不给自己任何改变主意的机会,只是不断地把琴谱丢到香炉里,彷佛那不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琴谱,只是一些无用的垃圾。?

一本本琴谱坠落火光,晏怜绪眼睁睁地看着精美的桃红浣花笺渐渐烧成焦黑灰烬,如同在一瞬间目睹繁花枯萎,美人迟暮。

不知不觉,晏怜绪早己泪流满面。

红轮赫赫,直冲天衢,群星残月溶入朝霞深处,远处疏钟惊醒一池初春,晨光勾勒着檐廊上的描金黑底七层烟云彩绘,只有欲溶未溶的瘦雪还躲藏在碧檐下的阴暗角落。

下人抬起晏怜绪的木箱,夕雾则提着包袱细软,跟随晏怜绪一同来到後门。

後门的简陋门扉半敞,隐约看见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停在小巷里。晏怜绪怔然出神地看着马车,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会离开得如此难堪,如同一头丧家之犬。

晏怜绪叹了口气,他回头向夕雾问道:「楼爷呢?」

夕雾一边把包袱交给下人,让他们放到车厢里,一边向晏怜绪道:「楼爷很快会来的,您可以先到马车上等着。」

晏怜绪蹙眉道:「我在这里等着他吧。」

他真的很想见楼月璃一面—这次的分别充满未知,晏怜绪根本不知道楼月璃何时会来到定屏城,他甚至不肯定对方会否遵守承诺。

楼月璃的柔情细语犹在耳边,晏怜绪却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离开之後,楼月璃会回心转意,跟曲清淮重归於好,不签和离书。

苍松荫荫成幄,晏怜绪穿着一袭黛蓝暗纹雨丝锦袍,安静地站在苍松下等待楼月璃。他的背後是爬 满枯藤的破落石墙,阳光凌散地穿过枯藤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的光芒晦暗不明。

翘首以待良久,总算得见楼月璃如同一抹香风般地穿过半月门,来到荒芜的後院里。

晏怜绪再也按捺不住思念,跑上前扑进楼月璃的怀抱里,那冲力几乎使楼月璃退後一步。

楼月璃抱着晏怜绪,不住吻着他的脸颊,轻笑道:「只是一阵子没有见面,娘子已经那麽想为夫了?」? ? ?

晏怜绪快要在楼月璃的怀中软成一滩春水了。他握着楼月璃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脸上早已清泪湿轻红,只低声道:「想得胸口也要裂开了。」

然而真正的担忧是不能宣诸於口的—

楼月璃会否回到曲清淮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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