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九十(1 / 3)

加入书签

九十

晏怜绪一发现自己作声了,连忙咬着早已蹂躏得齿痕斑斑的下唇,但泪水却先一步不听话地打湿了丝巾。

曲雪珑的手稍微缩回来,晏怜绪立即抽噎着道:「没问题的。」

嘴里说着没问题,那抽噎声却骗不了任何人。

「要是很疼痛,你要告诉我。」曲雪珑的声音清淡,如同春风拂过晏怜绪的心田。

晏怜绪不住压抑泪水,顺从地点头。

曲雪珑把丝巾浸泡到清水里,再扭乾丝巾,为晏怜绪彻底洗净伤口,甚至把插在尿道口的白蜡管也  清理了一遍。比起平日小厮那粗粗鲁鲁的上药,曲雪珑敷药的力道恰到好处,而且水里或许是加了一点类似薄荷的药草,所以当湿润的丝巾碰到火辣辣地作痛的伤口时,竟然带来一点冰凉,止了几分痛。

「怜绪,你可以说些话来转移注意力。」

这是曲雪珑首次呼唤晏怜绪的名字,他叫得那麽自然而然,尾音清婉柔和,彷佛他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这种联想使晏怜绪感到无地自容,自己到底在想入非非什麽呢?

像自己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能够得到曲雪珑的照料已是大幸,怎麽能奢望跟他成为朋友?

另一方面,晏怜绪也诧异於曲雪珑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他知道自己是定屏城晏家的遗孤吗??

既然老鸨买下了晏怜绪,那她自是知道晏怜绪的身份,说不定是她告诉曲雪珑的。

晏怜绪心乱如麻,不知不觉已经忘却身体的痛楚。他竭力放松身体,大半张脸埋在彩云蝠纹妆花软枕里,微微合上眼睛,在黑暗中感受着丝巾划过肌肤的感觉,任由槐花香牵绕全身,彷佛夏天提早来临。

泪水渐渐乾了。

晏怜绪绞尽脑汁地想要说几句话,他想了老半天,才气若游丝地问道:「您的婢女……叫作夕雾?」? ?

「是的。」曲雪珑换了另一块乾净的丝帕,他以丝帕包裹指尖来沾取药糊,把药糊敷到晏怜绪的伤口上。冰凉的药糊一敷上晏怜绪的伤口,便立竿见影地消除大半痛楚,比从前用的廉价白蜡要好用百倍,想必价值不菲。?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晏怜绪尽量无视自己正在曲雪珑面前暴露身上最丑陋的地方,问道:「她是黎明时份出生的吗?」

曲雪珑点头道:「是的。」

「是您取名的吗?」

「夕雾的母亲请我为她命名,我便挑了这句诗。」

晏怜绪不料自己和曲雪珑竟然想到同一句诗,不禁傻呼呼地笑起来。

直到晏怜绪笑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脸容肌肉竟是那麽僵硬。

因为他实在太久没有笑过了。

曲雪珑嘴里在说话,手里已然为晏怜绪的伤口涂上第二层药膏。

这次曲雪珑拿了一根削得很幼细的木棒,木棒的一端裹着一圈软棉,软棉上沾着药糊,比起指尖更可以深入皱摺处的伤痕。他捏着木棒,无微不至地为每道皱摺下的伤口上药。

痛感几乎全也消失了。

最後,曲雪珑以一方新裁的白绸包扎晏怜绪的伤口,在腰上打了一个结,白绸刚好兜着胯下的伤  口,却不会贴紧得磨擦伤口。

曲雪珑净手之後便搀扶晏怜绪坐起来,亲自为他穿上夕雾刚刚送来的薰香锦袍,这才解下晏怜绪的蒙眼巾。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菱花窗外际空如沐,黛山正暝,深红砖墙下的尘波澹绿无痕。

晓色凝暾映照着曲雪珑的瑰质仙姿,他正以洁白的丝帕擦净柔荑,乌发如绀缕堆云,容颜若清腮润玉。

他本该是不吃半点人间烟火的仙子,却愿意为晏怜绪那个脏臭污秽的伤口亲自上药。

晏怜绪的眼神根本无法从曲雪珑身上移开,他的眼圈又红了。

曲雪珑抬头看着泪眼涟涟的晏怜绪,蹙眉问道:「还是很疼痛吗?」

晏怜绪摇摇头。他踯躅片刻,垂下头来,先是以指尖偷偷摸摸地拉着曲雪珑的锦袖,之後又胆小地松开手指,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腕只无力地覆在锦衾上。

终於,晏怜绪小声地问道:「曲少爷……我可以请您给我起一个新名字吗?」

以後他不再是晏怜绪了。

不论曲雪珑会否为晏怜绪赎身,晏怜绪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今天曲雪珑的照顾,今生今世为曲雪珑衔草结环,在所不惜。

远方传来古刹晨钟,沉郁地敲碎非花非雾。曙光如虚似幻,穿过玄青屋檐下滑落的串串水珠,折射流光溢彩,如同玉虹金鳞。

曲雪珑看着窗外,眼底氲氤着雾气涟漪。他略一沉吟,说道:「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玉鸾,可好?」

晏怜绪仰起头来,痴痴地看着曲雪珑。

某些情感正在晏怜绪的心里悄然滋生,如同贫瘠的大地长出了一朵鲜花。比起繁花盛放,这朵脆弱孤单的鲜花显得如此珍贵,如此独一无二。

闭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