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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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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茶渐渐凝结成糊状。

轩窗外风雪初霁,飞羽堕落树杪,檐牙倒挂银白琅玕,半合的雪见障子下放着一个鎏金饕餮纹卧炉,正安静地飘出沉水淡香,丝丝缕缕,难以捉摸,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

「请曲爷品尝。」玉鸾笑着把茶盏双手奉给曲雪珑,曲雪珑也双手接过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

曲雪珑抿了抿唇,微笑道:「甚佳。」

「就算是以雨过天青瓷盛雨水,也是风味极佳的。」

「这就是暴殄天物了。」

「非也,天地万物自然而然,不经人工雕琢才是最佳。」

「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曲雪珑温柔一笑。

玉鸾眨眨眼睛道:「也是曲爷宠坏的。」

此时,侍候曲雪珑的橘如从方格趟门外走进来,给曲雪珑双手递来一张大红洒金拜帖。

玉鸾全身微微一震,强逼自己低下头来,但当曲雪珑打开拜帖时,他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果然看见拜帖上龙飞凤舞的三字—楼月璃。

当年玉鸾曾亲手教会楼月璃写字,他当然认得对方的字迹。

楼月璃的字迹还是跟以前一样别扭。

「楼兄在外面等候着吗?」曲雪珑轻轻地合上拜帖,向橘如问道。

「是的。」橘如恭敬地说。

曲雪珑向玉鸾道:「玉鸾,你要见见楼兄吗?他毕竟是你的同乡。」

顷刻之前还是笑意盈盈的玉鸾现在却是一脸苍白,放在膝头上的十指紧扣,只摇头道:「我不喜欢见生人,您也知道的。」

曲雪珑站起来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晚一点我再来找你。」

邃馆静轩还披着瘦雪如烟,冻蕊正初发。长堤绿波悠悠,雏凫戏水拨起浪花朵朵,白鹭栖息芦苇之间,惘然不知凛冬将临。

玉鸾还是忍不住偷偷踏出海霞院。他刻意避过下人来往的长堤,一头钻进暗香疏影的曲折梅径,落得一身初梅幽香,再绕了一段路,这才跨过垂花门的红木门槛,躲在卷棚脊的浮雕影壁後,悄悄地探头地看着红砖绿瓦的大厅。

敞开的朱漆菱花窗格里,玉鸾的现在和过去正交集着—楼月璃跟曲雪珑相谈甚欢,他甚至还可爱地歪着脑袋,认真地听着曲雪珑说话。

昨天风雪夜里,内室烛光昏暗,连楼月璃的美艳也沾了几分鬼魅。现在冬阳和熙,只见楼月璃明眸善睐,如夭桃浓李,端的是宣喜宣嗔的美艳佳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霾。

那时候玉鸾还是货真价实的晏怜绪少爷。

晏家一门三状元,曾经官拜一品,位极人臣,乃是定屏城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传到晏老爷那一代只有一个男丁,晏老爷也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晏怜绪,小时候的晏怜绪可说是被大家捧在掌心里宠爱的宝贝疙瘩。

晏家的祖宅在定屏城城北乌衣巷里,後门前长着一棵珍贵的洒金梅。洒金梅的花瓣粉白相映,层层叠叠,正如晕酥砌玉芳。听说那洒金梅露可以驻颜去纹,所以每逢冬天,嬷嬷最是喜欢采摘洒金梅上的露水,加上一点珍珠粉制成香膏,供晏夫人每天起床洗脸时使用。

那年的冬天,嬷嬷如常地打开後门,命下人从洒金梅树上采集露水。

碧天无垠,梅萼新香,晓寒犹压枝头,迂回巷弄深处隐约传来鸡啼狗吠。

晏怜绪绑着束天小辫,穿着新造的大红金丝牡丹纹棉袄。棉袄里塞满棉花,暖和得很,使他臃肿得如同一个小雪人。他正坐在後门的台阶上,手里拿着几个新鲜出炉的馒头—他一意要坐在这里,嬷嬷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铺着一层棉布,这才让他坐下来。

从後门门檐两侧吊落的垂莲柱纹路细腻,莲花柱头早就铺满积雪,如同一朵金底白纹的莲花绽放在严冬之中。

晏怜绪嘴里咀嚼着蓼花糖,目不转睛地看着下人如同一只只老猴子般灵活地沿着木梯爬到洒金梅上。他也很希望可以爬到树上看看定屏城的风光,但他知道自己再是哀求,嬷嬷也不会允许的,不禁闷闷地鼓起嘴来。

此时,晏怜绪突然感到有人拉着自己的衣袖,一股浓郁的酸臭味钻进鼻里。

晏怜绪转过头来,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怯生生地拉着自己的衣袖,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刚刚出炉的馒头,不住地咽着唾沫。

小孩子灰头土脸,还拖着一行长长的鼻涕,而且头发油腻,布满一片片头皮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他长得很矮小,却穿着过大的衣服,衣服很单薄,露出那截瘦得凸出来的锁骨,脚上还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子。

嬷嬷立即拉走晏怜绪,嫌弃地道:「小少爷,这楼家的小杂种不乾净,别跟他玩耍。」

那时候他还不是楼月璃,只是楼家的小杂种而已。

待嬷嬷回到洒金梅树下指挥下人采摘露水,晏怜绪才偷偷地回到小孩子身边。他正打算把馒头递给小孩子,但他抬手时发现被小孩子抓着的新棉袄衣袖已经沾上灰黑的痕迹。他看着小孩子脏黑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便掏出散发着薰香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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